不自尽的理由——爱、希望、机会

文:汤鹏程
 
你的家人、亲友是否曾自杀或企图自杀?甚至你自己,是否想过自杀?
 
前卫生部长蔡细历揭露,我国每年有超过二千人死于自杀,平均每日七人,令人触目惊心。印裔的比例最高,每十万人便有21.1人自杀,华裔居次:8.6,马来人只有2.6。
 
这显示,当今社会选择自杀的人多得很,只是自杀的方式不同。这些情形让人心疼;至少,在年前,当笔者知道一位朋友自杀身亡后,那种心痛难以言喻。每次在报章上读到自杀的新闻,心情总是蒙灰。
 
我们都知道自杀是不对的,因为生命如斯尊贵,不由得我们糟蹋;我们也知道,生命的主权也不单单在我们手中。但自杀者是怎么想的?我们认为他们作傻事的同时,可曾想过,为何他们要自杀?这问题长期困扰着我们,我们也一直在思索。
 
选择自尽,或脑海中不断有自尽念头的人,是对生命绝望了,这绝望,又取决于他们错设的世界观!导致人绝望的世界观,必定是封闭,而非敞开的。他存有的信念,就是相信宇宙万物都有个别既定的运作规律,而这规律是内在的。换句话说,它是事物自存的规律,没有任何外在力量能够干涉和参与,所有事物各自为政、彼此疏离、自供/闭自足,当然也是自生自灭、自暴自弃了;包括人。
 
这些绝望者认为,人与万物一样,都存有一种潜能。事物的潜能耗尽,就是衰竭之时。当人的潜能已发挥到极处,不能有所突破时,他就失去生活的意义和指望。他不认为万物之间的关系是互相敞开和维系的;若他的内在潜能完全受制,无法发挥,他力有不逮,只能认命,也不相信有外在力量能够帮助他体现自己的潜能。在这两种情况下,他仍可勉强活下去,但一切对他已经无啥意义,身体纵然活着,但心灵已失望、绝望、死亡,行尸走肉成了他的写照。一位学者说:“自尽不过是进一步实现无意义的生命,达致身心俱死的境地而已。”这是真实不过的。
 
但,若一个人怀抱敞开的世界观,他必不致绝望;因为,就如封闭的世界观与敞开的世界观相反,绝望与希望同样相反。希望是对新的可能性之肯定,绝望却是否定此可能性。持封闭世界观的人,自觉已走到绝境,没有出路,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劣势,但依然否定从外在闯进来施救的可能性。为要抗议这种无奈又改变不了的实况(reality),他选择付诸自尽这种对抗性行动来发出对既定生命的抗议;于此同时,他也妥协了──对绝望实况的投降。自尽,显露出绝望者吊诡的矛盾:对抗、又妥协。不单如此,人对自我认识也因隔离自身与本源的关系,而陷入孤独和疏离的体认,一切意义与价值的观念就只能从自身能力所及的界限内定规,结果陷在更无意义与无奈的慨叹里,进而结束自己的生命。这是可悲的人生观。
 
持敞开世界观的人,时常对他者敞开,注重内在潜能之余,也关顾外在事物对自身潜能的存在能力和影响力。这是承认新的可能性之态度,更冀望可能性可以赋予应用其潜能的智慧,在潜能枯竭时加添新的希望。甚至,他已经假设,无穷尽的外在可能性将提供内在潜能得以发挥的基础。不但如此,外在能力给了他无限的可能盼望,超过内在潜能所给的。换言之,这种人是抱希望的人,是渴望可能性予以他新机会的人。他,没有绝望的基础,只有希望的基础。
 
选择自杀的人,很多是因为对爱不再有经验。由于他们认为每个个体是封闭的,所以不能豁出爱,也不能接受爱。一个无爱的生命,是一个没有心跳的生命,比死还痛苦,所以选择较轻省的路——自尽。德国神学家莫特曼(JurgenMoltmann)说过:“爱使生命值得活下去——她是生命的源头——她如死之坚强。”生命的本质是相爱和共融;爱是接纳、给予机会、赋予新的可能性。可是,爱之所以为爱,仍是需要对象来成全意义的。因此,向群体、万物和他者敞开,让爱的共融性来建立关系,施与恩典;更进一步,学习少将焦点凝聚在自己身上,试着聚焦于他人,生命也为他人(for others)豁出,惟有如此,我们才会察觉,这种敞开的关系和世界观是有希望的。
 
这样,没有绝望的理由,也没有自尽的理由,只有希望及盼望的曙光。生命,本来就是意义与恩典的存在,她不是闹剧;生命的质之体现,就在于对外在可能性的体悟。笔者想以香港学者邓绍光的话作为消化和领悟生命的结语:“生命之所以值得活下去,是因为人间 有爱,有爱就有希望,就有新的可能。”